周二的童年是凄惨的,说他凄惨,是因为刚生下来不到一个月便被父母遗弃了。无论父母是因为生计太苦,养不起孩子,还是灾难来临,为避祸而扔下他,或者是别的千奇百怪的理由,总之他都被父母遗弃了。 周二的童年也是幸福的,说他幸福,是因为抱养他的管家周全和周冯氏对他的溺爱。两口子因着晚年得子,对周二百般呵护,又因着周全实际掌管着周县尊府上所有店铺生意,周冯氏实际上掌管着府内一应吃喝拉撒,所以周二的成长环境相当好。
首先,周全为儿子算出了生日,根据推算,自己是四月二十一出门见到的孩子,从孩子的相貌看,怎么也不会超出二十天,於是周二的生辰被定在了四月一日,而卯时大吉,於是周二便是四月一日卯时生。当然,抱养孩子的事情,合府上下,连县尊老爷都不提,谁敢说周府二当家的孩子不是亲生的?
其次,管家周全发现,自己这个便宜儿子很机灵,怎么说呢,机灵得有点诡异,是的,相当诡异,这让周全在老怀欣慰的同时,也时常为儿子的举动鼻尖冒汗。满周岁那天,当着阖府上下几十口人,包括周县尊和那六个夫子,周府为周二办了周岁宴,席上照例抓周。周二肉团团的小手向盘子里的那枚元宝抓去的时候,周全很是乐呵,得,这孩子将来定是子承父业了。可是眼角一瞥周县尊,那张肥大的脸上也是笑,却是无可奈何的笑。再看那几个夫子,都脸上现出鄙夷之色。
明初鄙商,无论从军也好,读书也好,甚至务农,在社会上的地位都远远高於从商。尤其是明初开国不久,军功尤重,往往一场大战打下来,便有武将封爵,那是远超一品,连周县尊都是武将出身,因地方缺官员,从而不得不转为文官县令,这在缺少读书人出仕的明初,是个普遍现象。想到这里,周全无奈的心底叹息了一声,脸上表情也开始不自然了。可这口气还没叹完,就看见了孩子眼神里对自己看过来的疑问之色,是的,就是疑问!然后孩子眼珠向周县尊转了过去,小手顿了顿,挪向了那本书,然后又顿了顿,抓起了书旁一把小木刀。
顿时满堂欢笑,喝彩声不绝於耳。可是周全鼻尖冒汗了,盯着自己孩子的眼睛猛看,连周县尊夸了什么都没听清。晚上周全抱着孩子反覆看来看去,直到孩子哇哇大哭,这才作罢。
不止如此,周全发现孩子好像懂事很快,比如吃饭,很早便无须母亲喂食了,自从两岁断奶以后,别的孩子还需人一杓杓喂食,可周二已经学会用筷子了。第一次看到那只肉乎乎的小手稳健的用筷子夹起一颗青豆,快速的送到嘴里的时候,周全使劲咽了口唾沫,冯氏则大叫:“吾儿聪慧!”
周岁过后,县尊老爷的当家夫人――蓝夫人为周二取了大名,名无忧。
周无忧是聪慧的,他三岁的时候,就已经带着周县尊五岁的公子大宝玩“躲猫猫”(捉迷藏)了。是的,他带着玩的,而且同玩的还有县尊的大女和家将周努的两个儿子,他们分别是九岁、七岁和四岁。周无忧年龄最小,他跑不过几个年长的玩伴,可是他从来都是最后一个露面的,很少被人捉住。若是他输了,下一轮他又能很快的把其他人捉到。当大宝只懂得往自家床下钻、大女只懂得躲在门背后、周努的两个儿子每次都攀假山的时候,他已经知道如何把自己隐藏起来别人才发现不了,那就是永远藏在“猫”的身后,藏在“猫”搜索过的地方。
周无忧不止发明了“捉迷藏”的游戏,他还发明了“石头剪子布”,教大家“打陀螺”、“滚铁环”。每当孩子们无所事事,大眼瞪小眼的时候,他都能想出新的花样,令伙伴们玩得不亦乐乎。
到了傍晚的时候,吃过饭,有时候周无忧会在后园的草地上讲故事。
“弼马温是做什么的?”大宝问。
“就是管马的。”
“管马的?喂马吃东西?那不就是马夫么?”周努的大儿子周老实问。
“也不是了,弼马温不用去喂马,他管的是把马给谁,比如谁要骑马,都要拿着批条到他那里领马。”
“批条是什么物事?”大女眼睛扑闪扑闪的。
“呃……就是玉皇大帝写的命令,同意谁谁谁去领马的纸条。”
“有了批条就必须给吗?不给不行吗?”
“当然了,玉皇大帝的批条,够臭屁的了,谁敢不给?”
“那管马的应该是玉皇大帝啊,弼马温到底能管什么?”周努的小儿子周小武追问道。
“呃……其实他主要还是管那帮马夫。”
“哦,那就还是马夫啊,就是个马夫头!”
“…….差不多吧……好像……”
周无忧很苦恼,每次讲故事的时候,都必须面对孩子们(貌似他是中间最小的一个孩子)无穷无尽的提问,很多问题他都不好解答,最后就干脆耍赖。
“银河很宽吗?”大女问。
“比大海还要宽太多了。”周无忧为了加强语气,两手比划起来:“大海!”
“那得多少鸟搭桥啊?”周小武啧啧叹道
“一年一次,年年如此……”大女一脸神往,眼圈红了。
“大姐思春了……”大宝阴阳怪气。
周老实和周小武嘿嘿怪笑。
“大宝,你讨打呀你!”大女脸红了。
周无忧沉默片刻,忽然怒道:“到底听不听故事了?再捣乱我就不讲了!”
面对周二的强硬姿态,孩子们只好停住讨论。
除了讲故事,周无忧有时候也自己个儿爬到后园的假山顶上,望着天发呆。但却经常被周老实和周小武打小报告。